從陳水扁總統到政治犯陳水扁

發布 2017.05.26 | 17:45

https://newtalk.tw/citizen/view/49577

田年豐

從陳水扁總統到陳水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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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20日以前,陳水扁總統的八年執政,

幾乎是被紅藍媒體天羅地網,按照三餐開罵,

罵不過癮還加開宵夜來消遣。

 

一人當總統,全家都被罵,

連兩歲的外孫,也沒被放過!

 

好在,阿扁的老爸是三級貧戶,不然若像王永慶那般商人,

搞不好連父母的感情私事,都會被挖出來或鞭屍或議論。

 

媒體對阿扁的虐待,

相對比較馬英九和蔡英文等繼任總統的謾罵聲浪,

還真的是天差地別。

 

這樣的天堂與地獄,奇怪到看不見黨同伐異之界線在哪裡?

 

扁執政那八年,

我一直在嘉義之音主持兩小時的言論廣場,

直到2013年三月才告別。

我開罵時,慣例先罵紅藍後罵綠。

但是罵紅藍,通常只用三言兩語,

呼籲聽友看清楚外患內亂在哪裡後,

我就捨不得浪費寶貴的時間精力去罵敵人了。

 

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檢省綠營的身上,阿扁首當其衝,

當然被我罵得很慘。。

當阿扁去拜會劊子手王昇,我開罵!

奴性地帶文武百官去中正廟拜殺人魔王,我開罵!

去陸官錯亂地高呼三民主義萬歲,我也開罵!

高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更開罵!

扁八年任期,未能揭穿中華民國的殖民謊言,

未能以總統的高度作證中華民國非法統治的事實,

被我罵了八年有餘,未曾間斷。

 

其實,我對阿扁要的不多,

只是要他把中華民國是鬼的事實,說清楚講明白而已。

畢竟這是全體國人的事,身為總統也一樣只有一票而已。

 

但是警醒他,不要學李登輝總統,直到卸任才放馬後炮,

說中華民國咧騙鬼,不但時不我予也悔之晚矣,

而且徒讓人鄙視看衰!

 

更何況阿扁當立委時,

就已知中華民國害台灣的國際事實與法理論證,

豈有當上總統後,反而為中華民國所牽制?

 

反而被矮化到宣誓要捍衛中華民國?

因為這個不智的政治思考,阿扁總統從就職前,

被我一路罵到卸任後還在罵。唯一的例外是,

阿扁的貪腐案風暴,是我的罵扁聲中,唯一越罵越心虛,

因發現罵錯而早早就公開在廣播線上道歉的。

 

我最簡單的發現,就是二高,

即福爾摩沙高速公路的興建預算,國民黨政權原本編列五千億元,

不料2000年政權竟換到阿扁手上,

扁政權不但沒按照國民黨的慣例再再追加預算,

而且節省幾近一半,僅用2550億元,且提早完工通車。

 

本來被國民黨編列好,甚至綁樁好,

已經可以安心A吃歪攤的2500億元,阿扁政府都一一繳回國庫了。

卻反而冒險犯難偷雞摸狗的自己偷偷去海攪七億?!

天底下沒這個邏輯!

 

比較可信的反而是,2500億元都不貪取,

因此斷送了許多人的A錢路,所以阿扁非死不可!

 

卸任後的阿扁總統,在第一次被收押又釋放後,

竟指名要求嘉義之音由我來專訪他,或許他有難言之隱,

想要由我逼問出來。

也或許只是他覺得被我罵得很爽吧。不過,

我因為非常不善控制感情,怕愛哭說不出話來太丟臉,

終不敢親自上線。

記得,我當時說,該說的,我文章中都已寫了。

慢慢的我知覺到,令我罵個不停的中華民國陳水扁總統,

已經又回到台灣人的陳水扁先生水扁兄阿扁兄了。

 

從賣身為奴,日趨矮小的異國人鷹犬管家,

終於還是回到我們鄉親父老兄姊自家人裡面來一起抗爭被殖民。

尤其,阿扁正遭受司法手段的政治迫害追殺,

遭受權力鬥爭者不分敵我的落井下石,

遭受無知好事者無中生有的耳語構陷抹黑,

因此,已不是總統的阿扁,就不再是我開罵的對象。

 

是我不自量力想要支援他為自己平反伸冤的被迫害者罷了。

 

520有位媒體記者周玉蔻,看阿扁出席凱達格蘭餐會,

而使蔡英文政府下達五不的命令,….。

 

對此,周記者不是指責當權者的懦弱與蠻橫,

反而是要脅阿扁自制一點,別再鬧了。

 

她說

「即便出席募款餐會能對陳水扁的病情有所療效,

但他得寸進尺的作法卻是給人無理取鬧之感。

像陳水扁這樣一味勒索蔡英文與民進黨,

最終社會大眾對他的同情只會越來越淡薄。」

不知周是認定阿扁違犯哪一法條的一味勒索蔡總統?

或只是她對無理取鬧有特有的感情?

周玉蔻應該有義務交代!

在她義交代之前,先來回憶一下她的感情是怎麼揮灑的。

舉日前中央社有篇廣告,

周玉蔻授權說「身為一個在 2000 年與 2004 年

曾經兩度支持過他的人,我認為他的確遭遇到不公平的對待,

卻也是個待罪之身,不應這般理直氣壯地鬧事 。」

 

我想,一個文字工作者,對文字邏輯的使用能力再怎麼差,

也不好意思這麼理直氣壯的露餡吧!

明知被不公平對待,不聲援也就算了,

還嗆人家是待罪之身不得為己伸冤?!

 

我很好奇,她亮票的自白有多少人相信?

若開賭盤會怎麼開?

周還在彭文正的節目說,她最氣不過看不下去的是,

阿扁幹嘛把馬永成和林德訓拖下水呢,

害德訓和永成兩人至今痛苦不堪!

永成的兒子常問,爸爸您怎麼都不跟我們一起出國呢?

好可憐喔!…..

我問朋友討論,周該也是個自認公正善感又悲天憫人的媒體人囉!

出道又早,資歷又老,

就不知在美麗島事件與林義雄家血案發生的時候,

她站在那邊?

 

她對殺害老婦幼女的政權黑手,高見如何?

或當扁案媒體公審罪及妻孥家人時;傳媒集體虐待陳幸妤,

甚至兩歲的阿扁總統外孫也被圍剿時,她是不是也有登廣告,

打抱不平的紀錄?

 

一看到人家不能跟家人一起出國,她就好可憐的唏噓不已,

那麼,將近70年了,都讓每一位稚齡的孩子接受謊言教材洗腦

慢慢長大,身心健康長期飽嚐摧折,

她一定也會千般不忍想拯救才對!

 

是否應該找她來加入刪除中華民國謊言教材的行列呢?

 

有人喜歡討論阿扁的功過,我的看法是過多於功!

理由很簡單,

「執政者的天職,就是讓全民明白我們國家的定位與立場,

我們存在的面貌,我們生存的道理是什麼,

首先優先讓全民不是依循謊言錯看自己是誰,

而是依照事實、依照法理認識自己是誰! 」

 

準此而論,阿扁不及格,李登輝也不及格,

蔡英文繼續下去也不及格。

 

因為直到今天,我們的小孩,從小到大,一代接一代,

仍舊都是讀這充滿謊話捏造歪曲虛構不實的教材長大的!

 

請問,一個人就算當過這樣的總統,怎麼會是有高度?

怎麼可能建構出偉大的歷史地位?

 

頂多只算是一個行政能力還算不錯的管家

而本質上依舊屬殖民統治者的鷹犬與家奴罷了。

 

只有勢利眼的,才會錯認這是一個人可以呼風喚雨的時代。

 

今天的阿扁,若真的能夠完全不屑中華民國總統的身份,

回歸台灣人的兄弟阿扁仔,

今生才或可能建構出偉大的歷史地位。

 

我們應該知道,被政治迫害構陷關在監獄,

可能使任何一個人失去健康與青春甚或生命,

但不會失去人性尊嚴,更不會失去人格高度。

 

周玉蔻們要阿扁如何如何,我不知阿扁有無給他們信道,

我卻更看清楚這些滑溜的嘴,見風轉舵的勢利眼,

都是很得中國文化的精隨,都是騙死人不償命,

都是死道友勿死貧道,都是風向雞,要不就是黃鼠狼!

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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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殖民統治者的鷹犬與家奴  ,陳水扁總統, 政治犯陳水扁 ]

 

 

 [ 相關 ]  從陳水扁總統到政治犯陳水扁[ 田年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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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等法院法官曾德水傳喚 政治犯陳水扁2017-7-7出庭  ]

 

承審法官曾德水表示,考量陳水扁的身體狀況,

和從高雄住處搭車北上所須花費的時間,

因此庭訊時間訂在上午11時,

此次庭訊並未傳訊同案被告吳淑珍等人。

 

  [ 相關 ]    高院法官曾德水傳喚阿扁2017-7/7出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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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中華民國中國難民1949卅年假民主迴避國際壓力

流亡中國人台北政權

  [ high profile human rights violators ,Rule by Law ]

「中華民國的神話」- 據台恐怖統治7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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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水扁被偽證定罪判刑,  政治犯陳水扁搶風頭 ?    ]

 

最大在野黨國民黨主席洪秀柱批評,

蔡英文總統對陳水扁違反規定到處走,

應怎麼處置要講清楚,

不可以放任、沒有具體行動,

她更嗆蔡英文,有本事就特赦陳水扁。

 

 

 [ 相關 ]     蔡英文就任周年,政治犯陳水扁搶風頭?[ 德國之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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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島小夜曲

http://big5.ftchinese.com/story/001049185

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 許知遠 2013-03-01 (www.ftchinese.com)

綠島小夜曲

我聽了各種版本的《綠島小夜曲》,

從鳳飛飛、蔡琴到胡德夫、費玉清,只是不知施明德唱起來,是怎樣的情形?

在壓抑的年代,音樂與政治從來如影隨形。

在你的國語的宣傳機器面前,淺唱低吟的台語歌成了反抗之聲。

誰能料到,《望春風》與《黃昏的故鄉》,竟成了“黨外”運動的主題曲。

《綠島小夜曲》也是,孤懸海上的島嶼變成了政治監禁的象徵,

囚禁者和遙遠的親人都藉此抒懷。

婚禮是在《綠島小夜曲》的旋律中進行的。

那是1978年10月15日的臺北中國大飯店,兩位新人來自不同的世界。

37歲的施明德是一位獲釋不久的政治犯,

29歲的艾琳達(Linda Gail Arrigo)是美國人類學家。

除去男女情愛,這是一樁革命婚姻。

對於男方來說,一位美國妻子或許能夠給他帶來某種保護,

情治人員在對他動手時至少有所顧及

——他在“黨外”運動中越來越突出的位置已引起了“關註”,

而女方則需要成為台灣妻子,以延長自己在此地的停留

——她對於民主運動的興趣早已壓過了人類學,可能被驅逐出境。

婚禮也是一次反對運動的聚會,除去“黨外”的同志、新聞記者,

雷震也出席了婚禮。他在18年前未遂的“組黨”行動,

讓他坐了十年牢,如今他似乎要把希望傳給新一代人手中。

“這綠島像一隻船,在月夜裡搖呀搖”的歌聲,也讓施明德流下眼淚,

他對來賓說,不要忘記了仍關在綠島的朋友。

我在新年的夜晚來到綠島。

島上游客寥寥,這是淡季,

潛水、看珊瑚、在夜晚的沙灘上縱酒的少年要過幾個月才涌來,

他們總愛騎著摩托車在環島公路上呼嘯而過。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綠島是大受歡迎的旅游地。

他們也會去看看“綠洲山莊”,在長達三十年裡,

它是一部分台灣人聞之色變的監獄。

這里的犯人與眾不同,他們不是刑事上的作姦犯科,

而是思想上、言論上、組織上的“反叛分子”,很多時刻,

他們的“罪行”不過是某種偶然與誤會

——他們不是為了某種信念與主張而被囚禁,僅僅是被動的受害者。

我是特意為這歷史遺跡而來。

在陰沉的下午,在空空盪盪的“山莊”閑逛,牆頭上的鋼絲網依舊猙獰,

“八卦樓”中的監牢的綠色門都開著,讓你去體驗空間的禁錮感,

斑駁牆體上的標語依舊清晰。

“共產即共慘,台獨即台毒”的標語仍清晰可見

——這里的囚徒總與這兩樁罪行相關。

對於流亡至此的國民黨政權來說,它們都是顛覆性的,前者不必說,

後者則是對它的正統性的否定

——國民黨仍舊代表著“真正的中國”,而台灣是它的一部分。

在一個逼仄的空間里,共存著共產主義與台灣獨立的信奉者,

它們都是蔣介石的敵人。

我在這蕭瑟的冬日到來,想去猜想這些受難者們的絕望,

但期待的感受遲遲沒有到來。

即使在細雨中,綠島也不太冷。

而在這已修繕成人權紀念公園的監獄,

倒真是有了幾分“山莊”的味道。

它背後綠色的矮山,與門前的青墨色海面,都有著動人的美麗。

展覽廳里的文字與圖像,復制出獄中生活,還有循環放映的紀錄片,

它們想傳達這些苦難與荒誕,但他人的痛苦總是難以理解,

更何況它是陳年的,即使假裝理解,它也來自於理智,而非內心。

我在院落中沉默地散步,帶有一種“朝聖”後常伴隨的空虛,

你覺得該有某種強烈的情感,卻發現它沒有發生。

“施明德關在哪個房間?”,

我問導覽的年輕姑娘,她生得一副丹鳳眼。

她也沒有明確的答案,對她來說,這工作也是新體驗。

對她這一代人來說,自由、民主、人權,就像空氣與陽光一樣自然,

以至於忘記了去追問它們從何而來。

我記得施明德攝於綠島的一張照片,他站在綠島國小的校門口,

也是笑嘻嘻的表情。

那是1979年11月,艾琳達陪他故地重游,他肯定難以想象,

幾個月後,他又重做囚徒。

“你會唱《綠島小夜曲》嗎?”

我問拿來啤酒的老闆娘,

她帶著眼鏡、神情靦腆。

我坐在這半露天的烤肉鋪里,頭頂上的塑料板被雨水打得作響,

鐵架上的鹿肉滋滋作響,誰料到,這島上曾到處飼養著梅花鹿。

靈巧的梅花鹿、海岸邊陡峭矗立的黑色岩石、漫山的青翠,

似乎不勝之美,就是反襯高牆內的殘酷。

或許是客人太稀少,夜晚過分無聊,她隨著伴奏帶唱給我們聽。

麥克風的嗡嗡聲,偶爾跑的音調,都沒打破她的好興致,

聽一個綠島人唱這首歌,是另一番感覺。

出生在1969年的老闆娘在綠島長大,經歷著戒嚴、解嚴與藍綠紛爭,

還記得在國小里,倘若說台語是要被懲罰的,

而聽到“國父”、“蔣公”的名字就要起立,至於島上的政治犯,

這與她沒什麽關系。

《綠島小夜曲》它只剩下對家鄉的抒情,沒有半分政治意味。

不過,事情本該如此。

當“中廣”電台的兩位年輕人潘英傑、周藍萍在1954年的盛夏創作這首歌曲時,

不過是想寫一首以“抒情優美”取勝的流行歌曲,

初來台灣的他們被高大的椰子樹這樣的自然風情所吸引,

他們的 “綠島”是台灣島,而不是這後來被更名為“綠島”的“火燒島”。

老闆娘念念不忘的是20年前在臺中的那場短暫的歷險,

她騎著哥哥留下的摩托車在這個“大城市裡”尋找人生的希望

(哥哥回綠島了,他在監獄找到一份差事,成了一名看守,

這監獄為島上創造了主要的就業機會)。

她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怕,最終還是因為一場失敗的愛情回到家鄉,

在這里嫁為人妻、成為兩個孩子的媽媽,

如今與身旁的這位印尼女傭一起打理這家燒烤店,

甚至不想去半個小時船程的台東——城市裡太吵,她已不習慣。

幸好,旅游業興起了,民宿、餐廳足以維持生活,

原本必須出外打工的年輕人也不走了。

“我家就在國小的對面,過了‘鹽酥雞’店,在觀音廟旁邊”,

她看到我們興致未盡,多少有些歉疚,建議找她爸聊天,他可能知道更多。

在觀音廟旁的房間里,我見到她的父親,黝黑、精乾,看得出曾常年出海捕魚。

他的老屋也是民宿,牆上貼滿了各式住客的照片,

巨大的玻璃缸里有大號珊瑚,他的另一個女兒一直要引我們看。

我們坐下來,喝自釀的米酒,不過,他想談的是,

他的先輩怎樣從屏東的小硫球島到此拓荒,又怎樣獵殺島上的原住民,

說起用魚鉤來抓捕原住民這一段,他尤其繪聲繪色。

如果一定要追問政治,他覺得蔣經國時代最好,他關心人民的疾苦,

而選票,他還是會投給國民黨……

倘若施明德遇到這對父女、看到在島上飛馳的青年人,會覺得感傷嗎?

所有個人的勇敢與犧牲,都這樣輕易地溶解在歷史河流中。

但或許這也是他奮鬥的意義所在,把人們從不正常的政治制度中解放出來,

過最正常的生活。

夜半回到旅店,在照明欠佳的房間里,聽海潮聲,

讀這本包裝精美、紅色硬皮的《囚室之春》。

這本小書寫於1989年,那時,

這位台灣歷史上最不可思議的“政治犯”正住在臺北的三軍總醫院。

他又開始了一次絕食,而且是無限期的。

當局把他從綠島的監獄運到臺北。

他成了歷史上花費最昂貴的政治犯之一,醫院九層的五十多張病床都被清空,

只收容他一人,2個醫生與7名護士護理他。

在長達四年兩個月的時間里,他拒絕進食。

當局擔心他的死亡,護士把胃管從他的鼻孔插入身體,強制灌食。

四年多里,一天兩次,他總共有3040次這樣的經歷。

既然沒有任何可憑借的手段,他把身體做為了武器與戰場,繼續抗爭。

灌食是不愉快的,他的身體卻因此恢復起來。

他的病房裡則放滿了植物,前來探望的朋友不絕。

國民黨的控制正逐漸放鬆,他在軍事法庭上的判斷是對的,

你表現得越勇敢,當局越可能做出讓步。

到了1986年9月,他和同志們曾期待的組黨也成功了。

而“美麗島事件”與他個人都成為了某種政治神話,後來者朝聖的目標。

成為神話,也往往意味著固化,你被定格在某一個瞬間,

人們不再關心你的此刻與未來。

他把自己定義為行動者,

說自己不喜歡做“文學革命家”、“客廳改革者,”

“要把自己的思想、信仰和時代配合並落實具體的目標”,

現在,面對窗外越來越興奮與躁動的時代,他卻只能旁觀。

黨禁、報禁都解除了,連他的美麗島同志們也紛紛出獄。

但他仍在囚禁中,他拒絕了蔣經國的特赦,他認定自己無罪,何需赦免。

也因此,他成為了一名越來越孤獨的囚徒,這孤獨不是來自於寂靜與隔絕,

而是來自喧鬧與被忽略。

他似乎在死抱著某種“過時的原則”。

他只能在病房中,除去接待朋友,還有大把的時間觀察植物與光線,

回憶人生、深化自己的囚徒哲學,成為一名業餘作家。

他的文字乾凈、樸素,常年的囚禁生涯讓他有一種地道的書面語風格。

在一些時候,他也流露出少見的自憐,他有一種被遺棄感,

被監獄外風起雲涌的民主化浪潮遺忘,當整個台灣的體制都在沖動,

他卻仍在監禁中:

“我已淪為‘台灣孤兒’、‘台灣棄兒’了……我不是民進黨人,

不屬於‘美麗島系’,不屬於‘新潮流系’,更不屬於‘超派系’;

家族中也沒有公職人員。

我甚麽也不是,只是一名被遺棄的欽囚,孤零零地、無援無助地,

只有任由當權集團宰割。”

他擔心自己變得無關緊要,15年還可以熬,25年則可能與社會徹底脫節,

他也理解曼德拉為何如此堅持,“原則”變成了唯一可擁有的東西。

不過,最打動我的不是這些,而是書最後的附錄文章,他追憶他的大哥施明正。

在施明德1988年4月抗拒灌食起,施明正也在家中只喝酒,再不吃東西,

四個月後,他因營養不良去世。

與四弟施明德不同,施明正從未以“勇敢”著稱,恰恰相反,

在大多數人、尤其自己弟弟眼中,他是個“懦夫”。

當囚禁生涯讓施明德變得更強大時,它卻摧毀了施明正。

在幾年監獄生涯之後,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年輕時,他以俊美與才華橫溢著稱,頭頂上的一鬃捲發,真有幾分拜倫的味道。

他寫詩、繪畫、追逐女人,浪盪成性,倘若不是那樁偶然且荒唐的案件,

他必定能在他的才華與情欲中繼續放縱下去。

當時代轉變給本地作家帶來失語的痛苦時,他卻感受到解放,

和流亡到此的大陸詩人在現代主義詩歌中找到共鳴。

那上海來的紀弦盛贊他的才情與酒量,寫下了《贈明正》。

但監獄改變了一切,他再未能從恐懼中擺脫出來。

他忘不掉獄卒手裡那串鑰匙的撞擊聲、開鎖聲,睡前要在耳里塞進衛生紙,

而當蔣介石去世後,他在畫室里為他佈置靈堂,虔誠禱告,

似乎寄望於這個給他帶來無數恐懼的人,幫他消除恐懼。

少年時,他是四弟的啟蒙者,而成年後卻常遭遇後者的呵斥,

是施明德眼中的 “可憐蟲、醜角、懦夫”。

他在現實中越怯懦,在文字的世界中越勇敢。

我曾翻過施明正的小說,被他那赤裸裸的自我呈現驚住了,

這樣直接的表達內心的欲望與憂懼,在20世紀的中國文學中,

只有鬱達夫堪與作比。

鬱達夫執著於受困的性欲,施明正則難以擺脫政治恐懼。

他的那本小說集有個讓人難忘的名字《島上的愛與死》,

他早年的放縱的愛,與中年後對死亡的憂慮與渴望,

似乎象徵了這個威權體制對個人的入侵與改造:

你和當權者變成了施虐與受虐的依賴關系,唯有逃入酒精與肉欲,才能暫忘現實……

很可惜,在臺北的見面中,我忘記問施明德如今怎樣看待這位大哥。

在1988年的這篇文章中,施明德深情的說,

“施明正才是我們施家最勇敢、最敢向當權者討取公道的勇者”,

“他是個不吶喊的烈士”。

在從綠島乘坐小飛機回台東時,我又再度讀起施明正的那首詩《候鳥》:

是的,我們是九月的侯鳥到達/西太平洋的孤島,

我們喘息/我們欣賞島嶼的美麗風光/我們駕著風,化成浪花,

在綠島的藍空翻騰/我們長著令人妒羡的翅膀/我們不必護照,

我們隨時翻騰人造的國境/我們沒有職業,沒有房屋/可是到處是糧,

隨地是家/我們沒有牢獄,沒有告密、誣告/沒有死刑、勞役、剝削/我們自找自吃,

頂多只在兒時剝削過雙親的口糧/當然,

我們也沒有暗殺/因此我們也就沒有線民與警察/

更沒有冒充特務的流亡/我們雖有人類羡慕的自由,

可是布著陷阱/把我們烤成一串鳥仔疤的,竟是高呼自由與和平的人……

(註:本文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本文編輯劉波。)

本文的網址: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49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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