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IMF前第一副總裁利普斯基談人民幣入籃

2015-12-12

http://www.bbc.com/zhongwen/trad/business/2015/12/151211_lipsky_interview_imf_renminbi

雷旋 BBC中文網駐華盛頓特約記者

利普斯基在「IMF二號人物」的位置上坐滿了5年任期。由於前總裁卡恩在2011年5月意外被捕,在幾天前才剛剛公布退休計劃的利普斯基出任了將近兩個月的代理總裁,直到現任總裁拉加德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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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普斯基在「IMF二號人物」的位置上坐滿了5年任期。

由於前總裁卡恩在2011年5月意外被捕,

在幾天前才剛剛公布退休計劃的利普斯基

出任了將近兩個月的代理總裁,直到現任總裁拉加德就任。

 

專訪IMF前第一副總裁利普斯基談人民幣入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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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0年底,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執行董事會

以人民幣不符合「自由使用(freely usable)」標凖為由,

拒絕將人民幣納入

象徵世界儲備貨幣地位的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

 

這個貨幣籃子中包括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

 

回憶起5年前IMF做出的決定,

時任第一副總裁約翰·利普斯基(John Lipsky)

說他不認為那時的選擇有什麼爭議性。

 

他說,

如今把人民幣納入貨幣籃子的決定也是正確的。

 

除了與中國政府做出一系列金融改革有關之外,

利普斯基感嘆說,這是因為

「人民幣作為國際貨幣的使用在過去5年有實質性的爆炸式增長。」

 

「我正在看這些數據呢。」

說著利普斯基起身從電腦桌上拿起一張記錄著一組組數字的格線紙。

 

他看著那些凌亂的數字說:

在2012年,

人民幣在國際上是第20大的國際支付貨幣;

到了今年,變成第4。

在2010年,

中國以人民幣結算的貿易比例只是剛過2%;

但是4年後,變成了22%。

所以人民幣在國際中的使用有了急劇的改變。」

 

「5年前,人民幣在國際使用上是次要的貨幣。」利普斯基說,

「那時人們期待,人民幣在未來非常有可能被加入到貨幣籃子中。

我覺得人民幣在國際使用中取得的進展

大概比大多數人預期得還要快。」

 

利普斯基在「IMF二號人物」的位置上坐滿了5年任期。

 

由於前總裁卡恩在2011年5月意外被捕,

在幾天前才剛剛公布退休計劃的利普斯基

出任了將近兩個月的代理總裁,直到現任總裁拉加德就任。

 

利普斯基現為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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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0年底,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執行董事會

以人民幣不符合「自由使用(freely usable)」標凖為由,

拒絕將人民幣納入象徵世界儲備貨幣地位的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

這個貨幣籃子中包括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

 

BBC中文網:

中國在今年推進了一些列金融改革,最終成功推動人民幣進入SDR貨幣籃子。

您怎麼看待這些改革?

 

利普斯基:

中國有很多非常適任的技術性專家、官員和市場參與者。

 

我有信心很多中國官員很多年來都清楚地意識到,

需要必要的改革來確保中國的發展和進步。

 

所以事情可以進展得相對迅速,並不讓我感到意外。

 

因為在我看來,

(中國)有一個合理、清晰的藍圖,

在中國內外的人對此都已經考慮良久,

只是如何讓這些(改革)發生的問題。

 

最近變得清晰的是,

中國政府最高層承諾去採取行動著手開展這些改革。

 

正是這些步伐和由此推測出的更進一步的經濟自由化,

對人民幣最終被加入貨幣籃子這個決定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人民幣入籃後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總裁的記者會上,

她用了「(旅程中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這個詞。

 

這個含義非常清晰,就是這不是改革的終點,

這是中國一系列嚴肅改革的一部分,而且改革在未來還會持續。

 

我確信IMF成員支持這一步的部分原因,

就是很明確,自由化改革會持續下去。

 

BBC中文網:

在人民幣入籃後,

中國官方表示會繼續實施「有管理的浮動匯率機制」。

人民幣滿足了IMF關於「可自由使用」的標凖,

但並不像籃子裏的其他貨幣那樣實現了完全自由兌換。

在您看來,這是否是個問題?

 

利普斯基:

當然,這就是有爭議的部分,對吧?

 

籃子裏的所有其他貨幣都是可以自由兌換的,

怎麼能納入一個不能自由兌換的人民幣呢?

 

這是合理的討論。

 

我的猜測是,在(中國)官方的十二五規劃中,

很明確地說意圖和目標就是讓人民幣可以自由兌換

這被IMF的成員們接受了。

 

中國是嚴肅地希望假以時日人民幣可以被完全自由兌換。

 

這一點,(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易綱也說了。

 

我認為他是希望安撫投資者,

不要期待人民幣的價值會出現突然的改變。

 

另外8月(中國調整人民幣匯率)的方式在市場造成了強烈的反應,

外界市場認為這是讓人民幣大幅貶值政策的一部分。

 

我猜中國政府對於這樣的反應也感到驚訝,

我相信他們的本意是在自由化的路上向前一步。

 

中國官方已經說了好幾年了,要用適當的手段去矯正匯率。

 

然而市場評論員們和其他人看起來視野狹隘地盯著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

 

但是在過去一年發生的是,

人民幣的實際有效匯率出現了本質性的升值。

 

BBC中文網:

所以不能自由兌換目前在IMF看來不是個問題?

 

利普斯基:

「可自由兌換」

本身並不是加入SDR貨幣籃子的正式標凖之一。

 

唯一可以做這個決定的是(執行)董事會

而董事會代表的是(188個)成員國。

 

我覺得成員國的態度是很重要的,

(他們的態度)是被他們對於中國政府的改革傾向所影響的。

 

我覺得有必要提一下這一點,通常來說公眾有點混淆,

當人們說「IMF決定」時,

我猜大多數人們都認為這個意思是IMF總裁決定了什麼,

或者IMF的員工決定了什麼。

 

但是從法律上來說,IMF裏能夠做決定的實體,

要麼是由各成員國政治代表成員組成的執行董事會

做操作性決定(operational decisions),

或者是由各成員國財政部長或央行行長組成的理事會

決定架構性問題(constitutional issues)。

 

所以說「IMF作出決定」時,是IMF的成員國作出決定。

 

BBC中文網:

那麼入籃決定到底是一個純技術決定,

還是也包含了一些政治考量?

 

利普斯基:

如果你看了IMF關於人民幣的員工報告,

裏面解釋了為什麼把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是合適的決定,

這是技術層面。

 

IMF的管理層員工認為支持入籃的技術層面輪廓鮮明。

 

而總裁(拉加德)說這是「里程碑」,

我可以想像這裏面有政治層面的理解

即這裏有(中國)政治上的承諾去繼續進行(市場)自由化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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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財政部長雅各布·盧在5月時還認為,

中國在人民幣市場化這條路上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BBC中文網:

從世界政治博弈的層面來說呢?

 

利普斯基:

我不太清楚答案。

但我認為各個國家有很多人,不只是發展中國家的人,

你也可以算上我,

對美國官方(國會)不能通過IMF首爾改革方案

(注:2010年韓國首爾G20峰會,各國達成協議,

改革IMF投票權份額,增加新興市場份額)

感到沮喪和失望。

 

這對全球系統、世界經濟以及達成一個多邊、非歧視、開放的經濟

和金融系統是十足地負面。

 

美國為何不能履行自己的承諾,這簡直莫名奇妙。

 

BBC中文網:

IMF份額改革方案得到白宮批准,卻被美國國會否決。

也許美國國會的想法和我看到的很多來自中國的看法是一致的,

就是說美國不希望自己在金融系統中的支配地位被削弱?

 

利普斯基:

我認為你給這些行為賦予了太多技術性邏輯。

 

我的解讀讓我自己都(對國會)覺得失望,

我不認為這裏有輪廓鮮明的戰略或技術考慮,

我認為這單純是國內政治問題。

 

國內政治顯得如此咄咄逼人(looms so large),

政治鬥爭壓倒了技術層面的考慮或國際責任。

 

BBC中文網:

中國說人民幣入籃是中國和世界的雙贏結果。

有沒有可能IMF改革的呼聲會減輕?

 

利普斯基:

我希望不要。

首爾談判非常艱難,有很多妥協,結果來之不易。

 

如果你要達成一項協議,不可能每個人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但是那是對國際體系具有非常正面意義的一步:

多邊,非歧視,開放,以及在其他方面,

以條約為基礎(treaty-based)。

 

因為那個決定是以條約為基礎的,

因為這個系統是多邊的,因此 IMF的決定才有合法性,

因為每個人都有代表性。

 

如果投票權份額(分配)被認為是合理的,

那也強調了這個機構的合法性,

意味著這些決定有國際法的效力。

 

BBC中文網:

中國本月正式接任G20峰會輪值主席國,

並將於明年在北京承辦G20峰會,

外界預期中國會借此繼續推動IMF改革,您怎麼看?

 

利普斯基:

我希望如此。

換種方式來說,

我們(美國)可以在2016年(G20北京峰會)前批准首爾改革。

 

不然的話,非常有可能中國官方會幫助推動改進這一體系。

 

實際情況是明年是美國的大選年,所以事情會變得非常複雜。

 

BBC中文網:

美國財政部長雅各布·盧在5月時還認為,

中國在人民幣市場化這條路上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但最終美國轉而支持人民幣入籃,為什麼會有這個態度轉變?

 

利普斯基:

如果你看過IMF員工報告,我的看法是,你還能如何爭辯呢?

 

很難的。

 

我認為問題在於我們希望看到中國拿出一些真正的改革承諾,

而不只是說說而已。

 

美國改變了立場,

因為中國採取了堅實的行動讓市場自由化以及讓人民幣國際化。

 

並且總裁的話暗示,會有更進一步的自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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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沒那麽差?

2015年10月19日 07:07 AM

註: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email protected]

FT中文網財經板塊主編 徐瑾

【作者微博】

 

中國經濟沒那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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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經濟不僅是中國問題,

2015第四季度能否反彈成為全球爭論焦點。

正如《金融時報》首席經濟評論員馬丁·沃爾夫所言,

過去是美國打噴嚏全球經濟就感冒,

現在還應該加上中國一打噴嚏,全球經濟也感冒。

 

剛剛從歐洲訪學歸來的上海交大上海高級金融學院執行院長張春對筆者表示,

目前國際社會主要關註兩個問題,除了美聯儲何時加息,

就是中國經濟何處去。

 

今年第三季度中國官方GDP增長6.9%,增速為 2009年第一季度以來最低。

此前,各家機構對於中國真實GDP到底是多少分歧日趨明顯,

低的接近5%左右,高的則表示7%起。

 

關於中國經濟規模因統計因素被低估的看法近期也重新泛起,

比如有海外智庫認為,因為目前中國使用1993年聯合國服務業統計標準,

服務業等產業規模被低估,因此經濟規模被低估,

GDP也要相應上調,那麽中國真實經濟增速起碼高於官方目標7%。

 

經濟學預測基礎是模型,但是模型的結果卻往往千差萬別,

中國統計數據也成為研究者的巨大考驗甚至噩夢。

 

國際學界對此也爭論不休,

香港科技大學經濟學教授霍爾茲認為中國官方名義GDP可信,

只是GDP平減指數有問題,

而經濟學家伍曉鷹則認為中國的官方數據存在根本缺陷。

 

對比之下,張春認為中國經濟沒那麽糟糕。

 

根據張春團隊模型的初步結果現實,

雖然中國經濟整體趨勢會有所向下,

中國經濟在第四季度可能迎來反彈,

到了明年第一季度可能反彈7.1%。

 

從全年而言,根據高金宏觀金融研究中心此前7月的預測,

2015年年化GDP增速為6.9%,2016年為7.2%。

 

張春認為當前經濟學家主要作用之一就是把基礎問題研究清楚,

解決中國數據問題,建立有“中國制度特徵”的經濟模型。

然而模型能否告訴我們經濟的全部真相呢?

從模型到經濟,其間鴻溝正如黑板到真實世界的區別,

經濟學界主流也因未能預測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而備受外界拷問。

以DSGE(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為例,

這是宏觀研究最近二三十年最為偏好工具之一,

帶來巨大的學術生產力的同時,其實證以及預測的準確度也備受質疑。

 

對此,張春強調模型首先對於理解經濟有幫助,

但並非萬能,也有局限,其次模型如果不能考慮中國特色,

例如直接用美國模型來套中國經濟,即使有結果也意義不大,因為中國特色太多了,

“首先資本賬戶是關閉的、利率是控制的,

有國有企業而沒有完善金融市場、依賴銀行融資……研究之中應該考慮這些因素,

如果中國要改變會有什麽結果,究竟有好處壞處,有什麽trade off (權衡)。”

 

模型可以提供理解框架,但是往往無法直接給出預測結果,

從研究過程到政策建議之中,需要結合經驗以及實際狀況。

 

以資本賬戶開放為例,張春認為中國資本賬戶開放不是為了開放而開放,

是為了響應實體經濟的需要,

“中國經濟越來越強大,企業要走出去投資,

百姓資產要全球配置,

金融要為經濟服務,如果資本賬戶還關閉,

那麽就不能很好地服務實體經濟。”

 

至於外界最為關心的風險等因素,

他認為中國資本賬戶和國外資本賬戶開放形式最終完全不一樣,

可以通過類似自貿區賬戶等方式控制。

 

張春是中國高考恢復後第一批大學生,

高中就喜歡讀《資本論》的他從數學轉向金融學;

80年代執教於美國明尼蘇達大學,

2004年選擇回國,近年學術興趣之一是宏觀研究,

原因在於中國宏觀經濟“太重要了”,

而目前國際學術界對此興趣空前。

 

張春目前主要論文合作者包括學者査濤、劉錚、朱曉冬等人,

例如今年他與查濤、陳凱跡

在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NBER)的宏觀年鑒(NBER Macroeconomics Annual)上

發表的一篇論文(Trend and Cycles in China’s Macroeconomy),

指出中國經濟投資過度根源源於只有重資產企業和有政府擔保的企業才能獲得融資,

因此中國金融體系需要為各種企業開拓更多的空間,

同時中國金融機構要學習和研究更先進的風險評估和控制的方法。

(感興趣的讀者可以查看三位作者在FT中文網介紹《重新發現中國經濟的 “典型事實”》

 

中國越來越重要,

但是國際社會和中國之間存在雙向信息不對稱,

最典型的案例是今年8月11日中國匯率改革。

此前,上海發展研究院喬依德近期亦在FT中文網撰文談論中國經濟政策對外溝通的重要性,

(參見《中國經濟政策:理解和溝通》)。

張春認為海外往往因為不透明看不太懂中國經濟,

匯改之際他正在美國,目睹了國內外的信息差:

一方面懂行的人明白發生了什麽,

另一方面海外也存在不理解,不少人甚至認為中國貶值是因為經濟撐不住了,

斷言中國經濟要垮了。

 

除了加大透明度之外,

他認為監管者預期引導也很重要,

全世界央行對投資預期引導的重視都在加強。

 

三季度經濟數據公佈後,

關於中國經濟增速的懷疑與討論都還將繼續。

 

比起小數點之後的變化,

市場和民眾更為關心的問題在於,

中國究竟有多大改革意志,

進行以市場為導向的經濟轉型?

 

這將是未來的最大不確定性。

 

在FT 2015中國高峰論壇上,

張春強調政府應從四方面推動轉型,

即要加大社保投入、加大服務業改革開放、

解決所謂的輕資產企業的融資問題,

最後則是中國的金融監管和決策一定要更專業化和透明化。

 

目睹2015年股市、匯市動盪風波之後,

可見中國經濟的潛在影響力已經遠遠外溢

中國市場的一舉一動已經成為全球市場不可或缺的考慮因素。

 

未來的中國,

是繼續擔任世界經濟的強力引擎還是潛在的黑暗風險點?

 

事實或許在於,

中國經濟規模的低估中國經濟增速的高估同時存在,

二者調整之後的真實面貌,只能期待經濟學家逐步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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