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永遠活躍在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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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 誰是“中國的日本紅人加藤嘉一”?

 

(第二回)永遠活躍在第一線

 

加藤嘉一訪談錄   竹中治堅 (採訪人) [作者簡介]

 

喜歡村上春樹

加藤:

我非常喜歡村上春樹。

村上在自己的著作裏說,

希望自己死後的墓碑碑文中寫上“村上春樹作家寫了跑了活了。”

“至少始終沒有走”,也就是說,終生在奔跑。

他表達的那個“至少”一詞,我太喜歡了。

 

          我曾對一位中國媒體人士說:

“一個外國人如此拚命學習貴國的語言,

在貴國的媒體環境中發言,這對中國來說是很榮譽的事。”

 

還說過:

“日本人在貴國的媒體上說話,是在為貴國的媒體造勢啊!”

竹中:

確實如此。

加藤:

我說:

“這,不是很光榮的嗎?”並鼓起掌來,

這時看到對方的臉色刷地變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2011到2012年,

我一直在落實走進中國100所大學的巡講計劃。

 

經常聽到的卻是中國媒體的斥責:

“日本人,閉嘴!”還有“滾回去!”、“閉嘴”之類的髒話。

 

不過,

只要面對面地對話不是就能理解嗎?

“像我這樣的外國人能用中國的語言說中國的事,是中國的進步。”

竹中:

的確如此。

加藤:

我想說:

“不管怎麼,那麼多人學習貴國的語言,到貴國來做事。

起碼得拿出歡迎的氣量來,你不是大國嘛。”

竹中:

是要對它說,拿出大人樣來。

 

濫用“選民”“國民”的媒體

加藤在武漢大學擠滿聽眾的會場講演

 

加藤:

創造與大學生面對面對話的機會是為了提高透明度。

不光在網上發言,也在大學生面前露面。

置身聽眾之中,對他們說:

“你過來!”

“來試試吧!”

“你,到講壇上來!”

 

雖然說法有點怪,但我就是這樣培養粉絲的。

時空共享,氣息交織,一起流汗。

       

我想永遠活躍在第一線,珍視當事人的意識。

 

當下的日本最欠缺的這種意識的,

或許就是霞關(官廳集中地)、永田町(政黨總部集中地)和大報社了。

 

雖然在社論裏寫著“國民不希望那樣”,

 

我想問一句:你們向選民問過“不希求這樣”嗎?

 

這是在濫用、惡用“選民”、“國民”、“老百姓”等字眼。

竹中:

的確如此。

加藤:

政治家應當有精英的樣子,

精英更需要為老百姓說話。

我的做法是介於兩者中間。

我在想如何才能打造出一個“草根中國”的標誌來。

竹中:

你說的草根中國的標誌,是指親臨第一線活動嗎?

加藤:

說得太對了。

當事人的角度,現場就是一切,真實只存在於現場。

不是把現場的東西填裝進理解中國的理論構架中,而是在現場在第一線構建框架。

關鍵是要把作為實踐的地區研究和理論密切相結合。

 

夢想馳騁世界的少年

竹中:

想簡單地聽你介紹一下決定留學的經過。

你出生在伊豆吧。

加藤:

我和日本足球代表團的“阿內”,就是內田篤人是同鄉,

老家是田方郡函南町。

竹中:

是因為令尊的工作關係移居到山梨縣的?

加藤:

是因為家父經營的公司破產,國中時移居到山梨縣,

進了山梨學院大學附中。

我從小學就喜歡游泳、柔道和棒球。

國二開始練田徑。

高中時棒球很棒的。

讀賣巨人隊的松本哲也是我的同輩。

我也想打棒球,可國中面試時人家卻對我說:“我校是以學習為中心的”。

          學校裏有升學課程班、特別升學課程班和英語學科。

本來想進田徑的長距離接力賽部,我表示“想退出特別升學課程班”,

回答是“你說什麼呢!”

 

特別升學課程班是以考進國立、公立大學

和早稻田大學、慶應大學、山梨大學等為目標的。

國立、公立比較多,還經常開辦河合塾(日本著名的升學補習班——譯註)的衛星電視課程。

        

國三的修學旅行去了澳洲。

我特別喜歡英語。

老師說我“英語成績不錯,世界地圖也總不離手。”

竹中:

是世界地圖啊。

加藤:

基本上有不成文的規定,特別升學課程班的學生是不能進優育強化部的。

因為要參加長跑訓練,又要學習,體力上吃不消。

雖然我參加長跑接力賽的夢想完全成為泡影,

但仍然堅持從甲府市的酒折到綠丘球場,

也就是在學校和練習場間每天往返10公里。

         

我那時是想實踐文武雙全,這顯然成了我現在的食糧。

學習也按部就班地學,非常喜歡英語和世界史。

當時出國的願望很強烈,真正想去的是歐美。

 

我是個秉性至上主義者

竹中:

大學時想去歐美嗎?

加藤:

本來想去歐美,但是自己的家庭條件有困難。

我很怕漢字,去中國,可以說是因為家庭的原因……。

竹中:

想當聯合國職員是怎麼回事?

加藤:

         要成為聯合國職員,

         需要英語外加別的語種。

         但俄語、阿拉伯語也學不下去,西班牙語和法語也一樣。

         我是一個“秉性至上主義者”,法國和西班牙過於高雅,與我不合。

 

         去北京大學時,

         也是想在維持英語水準的同時,紮紮實實把漢語學好,

         大學畢業後去美國的大學拿個碩士什麼的。

         實際上,

          2012年3月到7月的一個學期時間,我將以“講座學者”的身份,

          在上海復旦大學講課。

           按慣例任課要求博士學歷或10年的教授資歷,

        我感到又一次打破了慣例……這是好事,有不一樣的人走進中國的課堂,

         能促進多樣化,我一定會努力完成復但的課程。

竹中:

         你是在高中畢業後,公費去北京大學留學的嗎?

加藤:

         山梨學院大學和北京大學之間正好要建立學術交流關係,

         高中時有一次說有要人來,我被叫到校長室。

         在那裏見了面,校長說了一句:

       “加藤君,就這樣定了吧?”。

         那次促進了我去中國留學的想法與計劃。

          我在國中時就小有名氣了,高中時還做過罷課。

竹中:

          是拒絕上課嗎?

加藤:

          是日韓世界杯足球賽的時候,我向全校學生呼籲,

           徵集簽名並拿給校長看,說:

“這是全體的意志”,

         “日本是民主主義吧”,

就這樣發動了罷課。

         

與其說是罷課,不如說是“去看足球”。

         

我發出呼籲,“為了日本國,大家一起去!”

 

日本這個國家,

           原本就沒有什麼機會讓你去思考日本或是日本人的。

竹中:

           國家意識淡薄呀。

加藤:

           我說,

“高中生要作為社會的一員而生存,實際體驗這些事情,

團結一致為日本加油是非常重要的。

          這難道不是學習世界史的一環嗎?”

          我還質問說:“想想吧,校長。你沒有陷入思想僵化中嗎!”……

 
             中國政府的獎學金

竹中:

怎麼上的北京大學?

加藤:

文部科學省有一個中國政府獎學金計劃,是由文部科學省推薦,

由中國的教育部提供經費的制度。

竹中:

還有這樣的制度啊。

加藤:

是一個交換留學計劃,人數以中國留學生居多。

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比在中國的日本留學生更多,每年100人左右。

但是據我所知,作為本科生我是頭一個。

 

一般是高級進修,也就是博士、博士後以研究為目的前去留學,

時間是一年或是兩年,但本科生是四年。

竹中:

推薦方是日本的文部科學省嗎?

加藤:

接收需要推薦信,北大國際關係學院的領導也給我寫了推薦信。

再下面就是文部科學省的面試了。

自我推介是我的強項,我做得有聲有色。

竹中:

是在日本的文部科學省嗎?

加藤:

是在台場還是什麼地方舉行的面試。

在被問及“最近令你感動的書是什麼?”時,

我答道:“是《武士道》吧。”

竹中:

哈哈,新渡戶稻造(《武士道》一書作者——譯註)啊。

加藤:

又問,“你最近有什麼感受?”

我回答說:“像在這種面試的空間裏,只提一些毫無新意的東西,就是日本的問題之所在。”

竹中:

哈哈,真是充滿了造反精神啊。

加藤:

因為考官讓我“說說心中所想”,所以就照直說了。

留學的學費和住宿費全免,還付給生活費。

本科生當時是800圓,碩士1,500圓,博士生2,200圓。

但當時的本科還沒有收過留學生的先例,也沒有人去,制度本身形同虛設。

竹中:

是啊,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制度。

加藤: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是幸運的。

 

沒有共產主義的自由校風

竹中:

聽說你向阿姨拚命地學漢語?

加藤:

是的,從結果上說,去那裏是對的,我按自己的方式拼命地學了。

是命運的女神吧,讓我很走運。

竹中:

國際關係學院相當於系嗎

加藤:

中國大學的“學院”相當於日本大學的“學部”。

授課用漢語,不過老師用的幻燈演示資料往往是英語。

 

從國外歸國的學者很多,

最受刺激的是完全沒有意識形態或是共產主義什麼的,

莫如說有一種從心裏討厭共產黨政權式的東西這種氣氛。

竹中:

啊,是嗎?

加藤:

當然誹謗詆毀是不行的。

對共產黨政權的存在,不能說讓它靠邊站之類。

只要不那樣做就行。

至於批評啦,說政策有問題啦什麼的,是完全沒問題的。

竹中:

可以批判政策嗎?

加藤:

就是現在也沒問題的。

特別是對經濟政策。

比如說“人民幣什麼時候國際化”、“在明天”什麼的,是沒有問題的。

 
忌諱保身
 

竹中:

哦?是嗎?

加藤:

所以說北大校風可以說很自由。

 

不過,

現在越來越不自由,不民主了,來自行政的干涉越來越嚴重,

尤其是與 80年代相比。

 

詢問經歷過天安門事件的副教授和教授們時,

他們表示:

“在80年代胡耀邦時代和80年代後期,情形完全不同。

 

中國與世界之間沒有任何鴻溝,

也沒有孤立和異質性,就這樣向民主化邁進,

自由民主主義的活力充滿了校園。”

竹中:

          真是不好理解。

加藤:

          與那時相比,現在則完全不同了。

 

包括我在的那個時候,學生們非常務實,很現實,重功利,

只考慮如何青雲直上,不再議論什麼政治自由了。

 

這是因為天安門事件造成的精神創傷。

 

和竹中先生進行這樣的對談,要是譯成中文,或許會出現暈影,但這是必要的。

在中國出版的著作《中國的邏輯》和《日本的邏輯》

 

           大家都變得保守了,說是“因為天安門事件是禁忌”,

還說“加藤先生本人的處境特別”等。

 

但是,避諱是不行的,一定要有人去做,一定得有人首先去突破。

 

即便是中國共產黨,

對天安門事件也並不是因為想禁而禁的,

相信有關領導始終也在尋找突破口。

 

不過,改革開放30多年,又有過一些政治運動的陰影,

既得利益圈已經太龐大、太複雜了,不知從哪裏切入、著手。

 

在當今中國,做一件事,改一件事,都非常艱難。

竹中:

          是嗎?

加藤:

          要知道,避諱是為了明哲保身。

至於說為何要壓制,

因為公開談論,就會動搖自身的合法性和正當性。

竹中:

          言之有理。

加藤:

          中國共產黨也不想總是採用壓制、制伏一類非常脆弱的辦法解決問題,

而是希望構建更加靈活的機制。

 

我認為這只有使用“外壓”。

 

所以像我這樣的人,必須利用外國人的特權去行事。

 

我是這樣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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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竹中治堅(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教授,nippon.com編輯委員)
攝影:高島宏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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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濫用“選民”“國民”的媒體 ]

我想永遠活躍在第一線,珍視當事人的意識。

 

當下的日本最欠缺的這種意識的,

或許就是

霞關(官廳集中地)、

永田町(政黨總部集中地)

大報社了。

 

雖然在社論裏寫著“國民不希望那樣”,

 

我想問一句:

你們向選民問過“不希求這樣”嗎?

 

這是在濫用、惡用“選民”、“國民”、“老百姓”等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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