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4月03日
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50403/c03friedman/print/zh-hant/
托馬斯·弗里德曼
亞洲獨裁者的成功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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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這一周,我身在中國。
從中土瞭望世界,總能有所啟發。
有時候,單是瀏覽一下當地的報紙,
就能獲得無比深刻的見解。
3月25日那天,
《中國日報》發表了一篇文章,
詳盡報道「北京有關部門本周啟動對幼兒園的巡查工作,
確保孩童不會承受過重的課業負擔。
儘管語文、數學和英語本應在小學教授,
但學齡前兒童被迫學習這些課程的現象在全國各地普遍存在。」
接下來,文中解釋,
學齡前「就開始為高考做準備」並非有益之舉。
讀到這段文字,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副景象:
中國教育部派出的特警部隊沖入幼兒園的大門,
高喊,「放下紙筆!遠離書桌,這樣大家都沒事!」
這問題可真高級!
幼兒園居然過早教授數學和英語課程。
同樣在這份報紙上,
還有一篇文章介紹
也門的親伊朗什葉派和親沙特遜尼派之間戰事的最新進展。
衝突的焦點是也門的第二大城市塔伊茲。
咦,塔伊茲?
等一下!
2013年5月的時候我就在那裡,
製作一部關於也門環境災害的紀錄片。
我們把鏡頭對準塔伊茲的原因是,
由於也門的生態系統遭到嚴重破壞,
塔伊茲的居民每月只有36個小時的自來水供應。
這下讀者明白了。
中國的新聞是打擊幼兒園過早教授數學和英語的現象,
而也門的新聞是遜尼派和什葉派在為一座城市拼得你死我活。
那裡本來就瀕臨崩潰,每月僅有36小時的供水,
其餘時間都得靠運水車。
而那還是在最近爆發戰事之前。
不過,至少我們發現了問題所在。
我讀到過這樣的觀點:這一切都是奧巴馬的錯。
要真是那樣就好了。
奧巴馬在中東問題上曾經說過一些蠢話,
做過一些蠢事(比如在沒想好下一步計劃前就推翻了利比亞政權),
但他小心避免進一步捲入該地區衝突的做法沒錯。
沒有哪位總統遇到過我們如今面對的狀況:
阿拉伯國家制度在70年失敗統治之後的瓦解。
與亞洲的比較再次給我們啟發。
在二戰結束後,
亞洲曾經經歷過許多獨裁者的統治,他們對民眾說,
「我的人民,我要拿走你們的自由,
但會給你們提供金錢能夠買到的最好的教育、基礎設施
和出口導向增長的政策。
最終,
你們會建立一個龐大的中產階級, 並贏得你們的自由。」
而在同一時期,
阿拉伯的獨裁者則對他們的民眾說,
「我的人民,我要拿走你們的自由,
你們得到的將是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的衝突。」
亞洲的獨裁者往往是現代化的推動者,
比如新加坡的李光耀(Lee Kuan Yew),
他上周剛剛去世,享年91歲——你可以看到如今的結果:
新加坡人願意排隊等10小時,
送別一個讓他們躍升至全球中產階級行列的人。
阿拉伯獨裁者往往是掠奪者,他們利用與以色列的衝突,
把它當成一個亮閃閃的目標,
分散人民對國家治理不善的注意力。
結果:利比亞、也門、敘利亞和伊拉克都成了人類發展的災區。
有些人曾經預見到了這一切。
2002年,一批阿拉伯社會學家發佈了
《阿拉伯國家人類發展報告》(Arab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上面寫道,阿拉伯世界忍受着缺乏自由、知識和女性權益的痛苦,
如果這種情況不得以扭轉,後果不堪設想。
阿拉伯聯盟(Arab League)沒當回事。
2011年,受過教育的阿拉伯民眾揭竿而起,想要改變現狀。
這種覺醒現在已經灰飛煙滅,
只剩下一個突尼斯(唯一獨裁者也是現代化推動者的阿拉伯國家)。
因此,現在只能是這種下場:
政權崩潰,部落和教派(什葉派-遜尼派,波斯-阿拉伯)衝突亂成一團
——這個地區到處是失業而憤怒的年輕人,
學校幾乎不能正常運轉,即使能夠正常運轉,
也教授了太多宗教而非數學。
我在文章中看到,
埃及總統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宣布,
「我們阿拉伯民族面臨著非常嚴峻的安全挑戰,
我們已經成功地確定了背後的原因。」
那麼原因是什麼?
阿拉伯國家為了對抗波斯人和伊斯蘭主義者的合作太少。
真的嗎,自從1979年以來,
美國已經提供了500億美元的援助,
但如今大約25%的埃及人是文盲。
(中國的文盲率是5%;伊朗是15%。)
我深深地同情這片地區的所有人。
但當你的領導人浪費了70年的時間,
坑已經很深了。
說句公道話,
塞西正在試圖把埃及從坑裡拽出來。
但埃及還是可能派出軍隊到也門打擊叛亂分子。
如果這樣的話,這將是首次由一個文盲率25%的國家,
派兵幫助一個每月只有36個小時自來水供應的國家,
而它要平息的這場戰爭的主要問題是,
誰才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合法繼承人——什葉派還是遜尼派。
任何中國學齡前兒童都可以告訴你:這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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