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專論／中國拋棄鄧小平的「和平」面具

九月下旬聯合國大會開幕，各國元首和政府首長趁機進行雙邊會談，其中有幾場會談或不會談，凸出東亞地區局勢的急劇變化。

──美國總統歐巴馬與中國總理溫家寶會談，並公開宣佈會談大部份時間在討論人民幣問題，歐巴馬要求中國迅速讓人民幣升值，而溫家寶則堅持中國漸進的貨幣「改革」。

溫家寶事後對媒體說，如果人民幣對美元幣值「猛升」，大批農民工將失業回農村，中國將產生「動盪」。

──當時中、日兩國正為釣魚台海域撞船事件爭執不休，但溫家寶「拒絕」與日本首相菅直人會談。菅直人與外相前原誠司則分別與歐巴馬及希拉蕊國務卿會晤，一方面重申美、日盟國關係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以美方鼓勵事件盡快解決，作日方讓步的下台階。

──歐巴馬也與東協國家領袖會談，這些國家日益感受到中國這個惡鄰的霸權作為，期盼美國居間制衡。

幾天之間，中國宣傳的「和平崛起」，已不是那麼「良性」，美國輿論出現大量中國盛氣凌人、不惜強暴脅迫鄰國的負面報導，並認為引發鄰國憂慮是中國蠻橫行為咎由自取，它把東亞各國推回美國懷抱，強化美國地位。

如此現象絕非推動中國改革的鄧小平所願見。鄧小平曾宣示中國改革需要一個和平的國際環境，而且要「韜光養晦，不強出頭」；他怕在蘇聯解體之後，中國成為美國假想敵，破壞他的富強大計。

胡溫體制 處處強出頭

但中國以混種資本主義制度取得的經濟進展，和隨之而來的暴發戶式民族主義，「胡溫體制」不但不韜光養晦，反而是處處強出頭，在安全、貿易兩大領域都挑戰美國和鄰國的基本利益。

在安全方面：美國最關心的核子擴散問題，焦點在制止北韓及伊朗的核武器方案，因為這兩國行為乖張，不負責任、存心打破現狀，但中國偏是這兩個國家的最重要支持者，它自己選擇走到美國及其他西方國家的對立面。

美國做為一個利益遍及全球的兩洋國家，堅持公海航行自由的國際法原則，但中國在東海、黃海及南海地區的活動與主張，不但恫嚇和威脅有領土爭端的鄰國，也威脅公海航行自由的原則。要抗拒中國把爭執地區納入它的特別區，地區各國與美國有共同利益。

領土爭端 恫嚇鄰國

在東亞地區，戰後美國安全體系以美、日聯盟為軸心，配有美、韓盟約及一九八○年底廢除的美蔣共同防衛條約，這一道政治及安全分界維持地區穩定已超過半個世紀，中國以挑釁態度處理釣魚台相關問題，那無疑是對現狀的挑戰。

在貿易方面，中國的挑戰更明顯而立即。中國在改革之初，一向自認是「發展中國家」，避不接受公平貿易規則。它只顧自己利益：合於中國利益者就遵行，不合者就公然違越。如此行為直接挑戰世界貿易體系的最基本原則：公平競爭。

中國的混種資本主義制度是所謂「全球化」的最大獲益者，它利用人口眾多和極權政治干預，壓低工資與人民幣幣值，從事不公平競爭。各國大企業、跨國公司投資中國，主要都是貪圖這「兩低」優勢，使中國成「世界製造工廠」。

中國不顧智慧財產權而成仿冒王國，國營企業受政府補貼融資，對外投資、併購、輸出勞工，爭奪資源，壓縮大國利益與小國競爭空間。外國公司到中國投資則新科技被竊取或被迫轉移。中國不公平的要佔盡便宜。

對外經貿 佔盡便宜

以中國經濟發展和內部安定的需要，它在安全問題上仍需避免發生衝突，因為長期領土爭執而爆發戰爭的機遇仍低，但是，中國以外銷導向、不公平競爭手段取得的成長，在今年第二季已成第二大經濟體，如果它仍不遵從公平競爭原則，貿易政策對抗將難以避免。

溫家寶說如果人民幣大升值，中國會因失業人口大增而動盪，雖可能是實話，但更重要的是他點出全球化的一個轉折點：大企業、跨國公司利用資金、技術的自由流通，到中國投資謀取最高利潤，雖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本質，但任何一個政府都無法承受因此造成的國內失業；中國以不公平競爭輸出失業，當然成眾矢之的。

中國農民工失業會造成社會動盪，美國及其他西方國家失業率高，同樣會發生政潮，造成執政者的垮台。溫家寶為保中共政權，以不公平競爭維持就業，但西方國家政治領袖也要自保。歐巴馬面對失業率居高不下，工人抗議日增，自己聲望下滑，當然提高層次要求中國立即調升人民幣幣值。

日本經濟回升乏力，有樣學樣，九月初也以政府干預，降低日圓幣值，希望使日本出口更具競爭力；同時它也設法要勸止中國購買日本公債，因為中國購買日本公債只會迫使日圓幣值居高不下。諾貝爾獎經濟學門得主克魯曼（Paul Krugman） 便認為美國應學日本，強硬對付人民幣問題，不要怕中國以拋售美國公債報復。

中國對安全問題的挑戰，姿態高，但看不出敢於強求解決；它對公平貿易原則的挑戰，卻無法長期不受抵制。既然如此，它為什麼拋棄鄧小平的和平面具，擺出十九世紀帝國主義嘴臉對付鄰國？有人說那是中國人素喜自我膨脹的本性，積弱和貧窮久了，突然發跡便有暴發戶的狂傲。也有人相信因為中國對外開放，及言論自由尺度放寬，軍方、商務、國企、學界都要介入外交政策，而這些新角色多趨向迎合激情的民族主義與強硬路線。

但更可能是因為胡錦濤一直壓不住軍系勢力。他在政治、經濟、文化各層面與美國建立密切交流，卻無法緩和雙方軍事關係的緊張。對美國安全利益的挑戰，明顯受軍方影響，並可能與中國接班的權力角逐有關，到十一月上海世博結束後，內鬥可能明顯浮上檯面。

（作者王景弘，資深新聞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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