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8.2016
採訪記者:邱璧輝(台北特約)
專訪:謝志偉談台灣的外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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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台灣駐德代表謝志偉就任前接受德國之聲專訪稱,
台、德之間雖沒有“邦交”但有“外交”,
台灣希望得到國際社會的肯定和接納。
新任台灣駐德代表謝志偉:
“我在’回鍋’前要先’熱鍋’,不然會’砸鍋’。”
德國之聲:
您怎麼看目前台灣和德國的關係?
您上任後最主要的工作有那些?
謝志偉:
台灣的國際處境比較特殊。
本來我在上任前,應該先看看可以為台、德的邦交做那些事,
然後做好準備。 問題是沒有邦交。
但我要強調,雖然沒有”邦交”,但是有”外交”,
而且已經是數十年的事。
德國派來台灣的是外交人員,台灣派去德國的也是外交人員,
大家有這樣的默契。 德國奉行”一個中國”政策,
所以有些紅線不好踩,我們會尊重。
我的第一個任務是讓台灣和德國的實質關係更”踏實”,
以符合蔡英文總統推行的”踏實外交”。
換句話說,鞏固既有的基礎,不管是政治、經濟、文化或觀光方面。
我們要在這基礎上,強化、進化、深化雙方的關係和合作。
我希望透過實際的接觸,讓德國人更理解台灣,
讓他們覺得不和這樣的台灣打交道實在可惜。
我們的實際作為當然是全面性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整體而言,在沒有邦交關係的情況下,台灣和德國的關係,
不管是經濟、文化、社會、環保、旅遊其他方面,
其實非常綿密、良好。 雙方的互訪、交流、合作不斷。
因為政黨輪替,以後政治上的目標可能有些許改變,
但大致上,工作是延續的,我們會在既有基礎上繼續往前走。
德國之聲:
您在2005到2007年間曾擔任過這個職位,
您當時和大陸方面的交流情形如何? ?
謝志偉:
大陸對台灣有過一些打壓的情形,有些我們一笑置之,
有些其實不必要。
我過去和一些中國民運人士、德國的人權組織合作都非常愉快。
我常對許多朋友說(包括很多大陸朋友),
台灣是一個非常值得大家珍惜的國家,
我個人也很珍惜台灣和中國的關係。
我父親是1949年從中國到台灣的。
雖然有些人會對我們這些所謂的外省第二代,
但具有台灣國家意識的人,產生誤解;
他們認為,我們都是”反中”的,其實不然,
從我個人的生活經驗來講,不管在台灣還是德國,都不是如此。
但是,我們不會把單一的民族當成是國家組成的要件。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希望台灣在國際社會能立足,
受到肯定、被接納。 我們最終的目的是:
讓台灣獲得應有的國際地位,
讓台灣人被認識、被了解、被喜歡。
藉此,我們也可以提供我們的貢獻。
德國之聲:
台灣新政府就任以來,兩岸官方交流停擺,這會影響到您的工作嗎?
謝志偉:
會有一些心理上影響,對很多事情我會比以前考慮更周到,
特別是會多看看小英政府的中國政策到底如何拿捏。
過去,我可能憑自己的判斷或直覺做決定。
以後,我會考慮更多。
我會盡量以民主、自由、人權的原則,做我的外交工作。
我要特別聲明:我們對民主、人權的堅持,不是基於我們的喜好,
也不是由於我們的基因。 這些認知是我們從生活中體會出來的。
德國之聲:
今年一月台灣選舉前,有人預言:
蔡英文當選之後會造成雪崩式的斷交潮。 您認為這個預言會實現嗎?
謝志偉:
這個說法在1月16日選舉以前甚囂塵上。
中國大陸當初放出這個訊息,不無阻饒民進黨當選的用意。
但如果從結果來看,這樣的策略並不成功。
中國因為自己不喜歡的政黨上台,而將所有的讓利收回,
降低來台大陸觀光客的人數,減少台灣友邦的數目;
這些恐嚇手段和1996年台灣選舉前的飛彈試射,
同出一轍,沒有成功地讓台灣人因為害怕而裹足不前,
不去投票或去投北京喜歡的政黨的票。
就像伊索寓言裡”北風和太陽比力量大”的故事一樣;
冷冽的北風吹不去旅人的外套,
溫暖的陽光卻讓旅人舒服的、自動脫掉外套。
簡單的說,你要讓對方喜歡他,感到溫暖才行。
就台灣的外交來說,目前和各邦交國的關係基本上都還很穩固。
和梵蒂岡的關係到目前為止,台灣的立場是謹慎而有自信的。
台灣在國際社會至今還可以屹立不搖,原因很多:
第一,台灣在民主、人權上的成就,受到世人一定的認知。
第二,台灣派出了很多農耕隊協助許多國家發展農業;
當那個地方有天然災難,
台灣會立刻提供金錢、人員、物資的援助。
許多台灣的公益團體,都熱心積極的協助需要救助的人們。
雖然台灣在國際社會一再被孤立,
但這不影響台灣公益團體的善念。
德國之聲:
選前有人預言斷交潮會從梵蒂岡開始,您的看法如何?
台灣的國際處境是不是會更艱難?
謝志偉:
以我的認知,中國從未放棄把台灣在歐洲
唯一的邦交國-梵蒂岡拉走的企圖。
假如中國是用人權和宗教信仰自由來取得梵蒂岡的友誼,
進而取的梵蒂岡的邦交,就我個人而言(不是以外交官的身份),
我可以接受。 只要中國給中國人民言論、宗教、信仰、政治自由,
讓人民真正做自己的主人,只要梵蒂岡願意,我可以接受。
有人擔憂,台灣在中南美洲的許多邦交國是天主教國家,
如果梵蒂岡真的轉彎,這些國家可能跟著轉彎,
但是,我們有信心,我們的邦交是穩固的。
我們不能阻止中國放棄他們的企圖,但我們可以作好自己該做的事。
我希望台灣不會繼續被國際社會虧待。
台灣有足夠的信心來因應各種可能的情況。
撇開梵蒂岡的問題,
中國如果真的將台灣的邦交國一個一個拉走,
這樣的做法當然會傷害到台灣。
但另一方面,中國也得考慮清楚,如果真的把台灣逼到牆角,
台灣別無選擇下,可能做出中國不想看到的事情。
中國如果因為拉走台灣所有的邦交國,
而激起台灣人民普遍的不滿,只會讓台灣人更加團結一致的,
將中國共產黨視做不值得交往的對手,
這對中國並沒有好處。
中國共產黨是統戰高手,就應該看得更清楚:
中國現在要統戰的對像不再是過去的一小撮人,
而是普遍有”台灣意識”的台灣人,
年輕一代甚至有”天然獨”的基因;
所以中國應該知道,這樣做對中國沒有好處。
所以,我不認為會有所謂的”斷交潮”。
德國之聲:
您是帶著何種心情到柏林去?
謝志偉:
兩個字”複雜”。 我一方面很樂意回到德國。
雖然我在德國的時間並不很長,
讀書5年,做研究3年,當台灣駐德代表2年,
前後加起來大約10年,但我對德國有相當的感情。
另一方面,我在台灣參與了許多社會運動甚至政治運動,
透過這些運動,我對台灣的人民和土地有更多的了解和情感。
我認為,所有台灣人應該盡其所能在世界各地,
讓台灣這座燈塔更明亮,對此我充滿熱情,
非常希望能為台灣盡一份心力。
所以,我很樂意接下這份工作。
許多人說我這次是”回鍋”,所以我在”回鍋”前要先”熱鍋”,
不然會”砸鍋”。
我說自己心情複雜,是因為我2007年回台灣之後,
擔任了一年的政務官,然後主持了電視的政論節目,長達8年。
這樣的經歷讓我對台灣這塊土地的連接更為緊密,更盤根錯節。
幾日前,我在台北家中打包行李,要搬家到德國。
那天因為天氣熱,我穿了件背心,
我順手將搬運工人貯備貼在易碎品上的貼紙,
拿來貼在我的左胸上,我照了張相片,放到我的臉書上,
並告訴我的朋友們:我人還沒離開台灣,
已經開始思念起台灣,有”心碎”的感覺。
我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離情依依,
另一方面我也察覺到自己有”謹慎的亢奮”,
希望能為台灣作出更多的貢獻。
我注意到德國國會、政府甚至是民間,
這幾年對台灣的態度明顯的更友善,
對台灣的支持比幾年前更加直接。
我知道,我決定接受這個任務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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