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右翼攻擊二戰慰安婦報道

2014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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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 FACKLER

曾在《朝日新聞》擔任記者的植村隆在他目前授課的大學門前。

曾在《朝日新聞》擔任記者的植村隆

在他目前授課的大學門前。

 

日本右翼攻擊二戰慰安婦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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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札幌

——植村隆(Takashi Uemura)在33歲那年寫了一篇成就他職業生涯的文章。

 

當時他在日本第二大報紙《朝日新聞》(Asahi Shimbun)擔任調查記者,

對日本帝國陸軍(Imperial Army)是否在二戰期間

迫使女性在軍妓所提供服務開展了研究。

 

他發表的題為《回憶往事依然淚流滿面》(Remembering Still Brings Tears)的文章

是最早講述一名朝鮮半島「慰安婦」故事的報道之一。

 

在過去將近25年後,

這篇文章使得56歲的退休記者植村隆成為日本政壇右翼人士的攻擊目標。

 

一些小報稱他散播「韓國人的謊言」,是叛徒。

 

他表示,暴力威脅令他丟掉了一份在大學教課的工作,

還可能很快讓他丟掉第二份。

 

極端民族主義者甚至把他的子女當做攻擊目標,

在網上散布信息,慫恿人們迫使她十幾歲的女兒自殺。

 

這些威脅只是日本右翼新聞媒體及政客

對《朝日新聞》展開的大規模猛烈攻擊的一部分。

 

該報長期以來一直是日本保守派的眼中釘。

 

不過,最近的攻擊力度達到了日本戰後以來的頂峰,

包括首相安倍晉三(Shinzo Abe)在內的

民族主義政客掀起了一股狂轟濫炸的熱潮,

令身為日本進步派政治圈最後根據地的該報噤若寒蟬。

 

它還給意圖篡改歷史的那些人壯了膽,

讓他們敢於要求重新審核

日本政府1993年為戰時強迫女性提供性服務的行為所做的道歉。

 

「他們把威脅當作否定歷史的手段,」植村隆懇切地說。

 

「他們希望通過恫嚇來迫使我們保持沉默。」

在這座位於日本北部的城市,

他帶着一大疊文件來接受採訪,為自己辯解。

 

這場始於今年8月的攻擊被評論人士稱為「對《朝日》的戰爭」。

 

當時,該報在輿論的批評下

撤回了上世紀80年代及90年代初發表的至少十幾篇報道。

 

這些文章引用了曾在軍隊服役的吉田清治(Seiji Yoshida)的證詞。

 

他聲稱自己曾參與綁架朝鮮半島女性,並把她們送到軍妓所。

 

吉田清治在20年前就遭到了質疑,

但日本右翼立即揪住了《朝日新聞》這次的舉動,

呼籲民眾加以抵制,

迫使這份已有135年歷史的報紙停業。

 

安倍晉三在今年10月加入了抨擊的隊伍。

 

他對國會的一個委員會表示,

《朝日新聞》的「錯誤報道讓很多人感到受到傷害、難過、痛苦和憤怒。

它損害了日本的形象。」

 

分析人士稱,隨着本月選舉的臨近,

日本保守派正在設法打壓日本主要的中左翼報紙。

 

《朝日新聞》一直支持日本在更大程度上為戰時軍國主義贖罪,

還在其他問題上與安倍晉三唱反調。

 

推崇自由主義的反對黨在兩年前的大選中遭遇慘敗,

此後一蹶不振,《朝日新聞》也日益受到孤立。

 

《朝日新聞》此番遭遇困境,

安倍晉三及其政治盟友還利用這個期待已久的機會來努力贏得更大的目標:

推翻目前已為國際社會公認的觀點

——日本軍隊在戰爭期間

強制數以萬計來自朝鮮半島等地的非日籍女性充當性奴。

 

大多數主流歷史學者一致認為,

日本帝國陸軍把佔領地區的女性當做戰利品,

將她們聚集到名為「慰安所」的軍隊妓院工作。

 

從中國到南太平洋,到處都有這種慰安所。

 

很多女性受到了欺騙,以為自己將前往工廠和醫院工作,

然而一旦來到慰安所,就不得不為日本軍人提供性服務。

 

東南亞有證據表明,日軍曾乾脆綁架女性,強迫她們在妓院工作。

 

那些站出來表明自己曾被迫與日本軍人發生性關係的女性

來自中國、朝鮮半島、菲律賓,以及荷蘭。

 

這些荷蘭女性是在當時還為荷蘭殖民地的印度尼西亞被抓的。

 

不過,沒有多少證據表明

日本軍隊曾在朝鮮半島綁架女性或直接參与誘拐她們的活動。

 

戰爭爆發時,該地已被日本殖民了數十年。

 

企圖篡改歷史的那批人抓住這一項事實,

以此來否認曾有任何女性被抓起來充當性奴,

並辯稱,那些慰安婦不過是想掙錢的隨軍妓女。

 

在他們看來,

日本是韓國為了報舊仇而組織的誹謗宣傳的受害者。

 

在研究慰安婦問題的學者眼中,

令人驚訝的不是《朝日新聞》做出了吉田清治撒謊的結論

——該報於1997年承認無法證實他的說法

——而是它等了這麼久才正式撤回報道。

 

《朝日新聞》的員工稱,報社之所以最終採取行動,

是因為安倍政府的成員一直在利用這批文章來批判報社的記者,

而報社希望能通過糾正錯誤來讓攻擊平息。

 

正相反,此舉引發了大量譴責,

而且給意圖篡改歷史的人提供了一個宣傳他們心中的歷史版本的新機會。

 

他們還在大力鼓吹一個讓外國專家難以置信的說法:

讓全世界認為慰安婦是強迫行為的受害者,

唯一要怪的就是《朝日新聞》。

 

儘管有不下數十名女性出面作證,

講述自己的不幸遭遇,

但日本右翼仍然聲稱,

正是因為《朝日新聞》的報道,

國際社會才會對日本加以譴責,

其中包括美國眾議院2007年通過的一項決議。

 

該決議要求日本對「20世紀規模最大的人口販賣活動之一」

進行「清晰而明確的」道歉。

 

對於安倍晉三和他的盟友而言,

擊垮《朝日新聞》也是為了推進他們計劃已久的一項議程

——抹除他們認為的對大日本帝國過於負面的描述。

 

分析人士稱,

他們還計劃最終推翻1993年對慰安婦所做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道歉。

 

許多右翼人士辯稱,

日本的行為並不比其他二戰參與國更糟糕,

美國也包括在內。

 

植村隆目前在位於日本北部的小型基督教學院

北星學園大學(Hokusei Gakuen University)教授地方文化和歷史。

 

該校表示,

正在重新審核與植村隆的合約,

因為有極端民族主義者威脅要對學校投擲炸彈。

 

不久前的一個下午,

 

植村隆的一些支持者聚集在校園裡的一個禮拜堂聆聽訓誡。

 

教士警告人們,不要重蹈戰前黑暗年代的覆轍。

 

那時候,日本不顧異議,一心走上了軍國主義的道路。

 

植村隆沒有出席這項活動。

 

他解釋道,自己現在不太願意公開露面。

 

「這是右翼威脅其他記者保持沉默的方式,」他說。

 

「他們不想經歷與我一樣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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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戰後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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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青年搜尋二戰日軍遺骨,和一段漸遠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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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 FACKLER 2014年12月02日

1942年,在瓜達爾卡納爾島,一艘日本船隻被美軍擊中後部分沉沒。

US Navy/Getty Images

1942年,在瓜達爾卡納爾島,

一艘日本船隻被美軍擊中後部分沉沒。

 

日本青年搜尋二戰日軍遺骨,

和一段漸遠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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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羅門群島瓜達爾卡納爾島

——熱帶雨林里,

前田敦(Atsushi Maeda,音譯)在樹蔭下用鏟子挖地,

只有在擦汗水,趕走攜帶瘧疾病毒的蚊子時,

才稍作停頓。

 

他長途跋涉,

來到這個南太平洋島國,

就是為了尋找一些人類遺骸。

 

年深日久,遺骸已經變成了橙褐色。

 

前田敦現在21歲,

他在二戰期間最激烈的戰役之一的遺址處,

尋找的日本士兵的遺骸。

 

在他之前,其他人也做過這種搜尋工作,

其中大多是退伍老兵或失去親人的家屬。

 

但像前田敦這樣的一批不到40歲的年輕人,

其中大多是大學生和年輕的專業人士,

他們和在這裡陣亡的士兵幾乎全都沒有直接的關係。

 

他們前來這裡悼念的同胞,陣亡的時候,

很多都和他們年齡相仿或者更年輕。

 

且這個團隊也在尋找答案。

 

「這些在這裡喪生的年輕人,相信自己是在保衛家庭和親人,」

前田敦說,

 

他是宗教學專業的大三學生。

 

「我們需要重新發現他們的犧牲,向他們學習。」

 

隨着二戰70周年紀念接近尾聲,

日本年輕人對二戰的興趣大增,

雖然該國長期以來試圖忘記這場導致災難的戰爭。

 

這個現象超越了政治傾向,

無論是宣揚戰爭有弊無利的革新派,

還是對日本戰時暴行的歷史記錄提出質疑的保守派,

都對它很感興趣。

 

這些年輕人的共同之處是具有一種緊迫感,

覺得自己對二戰了解太少,

因為學校的課程側重於日本的早期歷史,

不想重溫當年痛苦的的家人對此守口如瓶。

 

中國因日本控制了東海一處存有爭議的島嶼而產生的敵意,

推動了這波「尋找過去」的全國性熱潮。

 

那些島嶼在中國稱為釣魚島,

在日本稱尖閣列島。

 

儘管最近有一些外交活動在努力緩解這種緊張關係,

日本人對中國崛起仍然抱有強烈的焦慮感。

 

「自從1945年以來,

這是日本首次面臨真正發生衝突的可能,

雖然這些可能性比較小。」

千葉百合恵(Yurie Chiba,音譯)說,

她是一名雜誌編輯,組織過退伍軍人講座,

寫過人們對二戰產生新興趣的文章,

她認為,日本必須防止再次陷入戰爭。

 

「所以人們希望更多地了解那些參加過戰爭的人,

重新發現戰爭有多麼的可怕。」

 

崎津觀光(Kankoh Sakitsu,音譯)現年42歲,

是東京一座寺院的住持,

他是前往瓜達爾卡納爾島行程的組織者,

見證了年輕人對這個活動的興趣增長。

 

崎津觀光2008年首次抵達該島,自那之後,

他又安排了三個日本團前往該島,

其中就包括今年9月的這批。

 

崎津觀光是在一種懺悔感的驅使下第一次去瓜達爾卡納爾的,

他前往戰爭遺址處祈禱,

為他覺得日本佛教界

沒有對20世紀30年代和40年代的戰爭提出反對,

對此負有一定的責任。

 

抵達瓜達爾卡納爾島後,

一位文物收藏家交給了他一些日本士兵的遺骸,

讓他感到很震驚。

 

於是他下決心,

要在這座島上尋找約7000具至今下落不明的同胞遺骸,

這些日本士兵在1942年8月開始的一場戰役中陣亡。

 

戰役持續了六個月,幫助美國及其盟國逆轉了在太平洋戰爭中的不利局面。

 

崎津觀光稱,被派往這裡的3.6萬名日本士兵中,

大部分人不清楚自己的國家入侵南太平洋的戰略目標。

 

「他們僅僅認為自己是在響應國家的號召,」他說。

 

大約有2.2萬名日軍和7000名美軍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陣亡。

 

整個亞太地區有110萬依然下落不明的日軍。

意識到老兵日漸衰老,無法繼續尋找那些士兵的遺骸後,

崎津觀光突然想到了讓新一代日本人接力尋找這個主意。

 

將招募廣告發佈在網上後,大學生的回複數量令他大感吃驚。

 

相關活動得到了老兵和其他一些人的捐款,

以及負責陣亡日軍遺骸的尋找和歸國事務的

厚生勞動省(Ministry of Health, Labor and Welfare)的資助。

 

在日本,民族主義者否認戰爭罪行的言行,往往會受到關注。

 

但9月那次活動的參與者說,他們屬於相對沉默的大多數。

 

對那場導致300萬日軍和平民死亡,並讓國家成為廢墟的戰爭,

這個群體既不謀求讚美它,也不試圖洗白它。

 

他們只是希望恢復有關那場戰爭的記憶,

特別是那些在瓜達爾卡納爾島這樣的遙遠戰場上陣亡的普通士兵的經歷。

他們不希望日本再發生這種事。

 

「這件事無關民族主義或意識形態,

只是重新發現那些普通士兵所作出的犧牲。

他們戰死沙場時,不比我們當中的許多人大,」 崎津觀光說。

 

他表示,這也是因為意識到,

參加過那場戰爭的那幾代人將不久於人世,

與日本歷史上那個黑暗篇章相連的最後的活的紐帶,

也將隨之而去。

 

日本依然不願承認那段歷史。

 

首相安倍晉三(Shinzo Abe)領導的右傾政府,

呼籲對日本戰時的行為進行更積極的描繪。

 

此舉激怒了日本20世紀疆域擴張活動的受害者,如中國和韓國。

 

平野淳(Atushi Hirano,音譯)是2011年首批響應崎津觀光號召的人之一。

如今,22歲的他是一名大四學生,希望成為一名老師。

 

四次活動他都參加了。

 

平野淳稱他一直避免這種明顯具有政治色彩的話題,

直到五年前,曾赴華作戰的祖父的去世,讓他突然意識到,

他從未與祖父談論過那些戰爭經歷。

 

平野淳說,

正是由此而生的懊悔讓他來到了瓜達爾卡納爾島。

 

他的大部分朋友幾乎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來到這裡,看到那些遺骸和戰爭遺物,

幫助那些亡靈最終回國,這些是退而求其次的學習方式,」他說。

「如果都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我們何談避免戰爭錯誤再次上演?」

 

組織者崎津觀光稱,

參加9月那次活動的團隊頗為特殊,

因為首次有一名老兵參加。

 

在參加過那場戰爭的老兵中,

金泉純史郎(Junshiro Kanaizumi,音譯)是最後一批尚在世的人之一。

 

95歲的他當年是一名陸軍工程兵,負責在叢林中修路。

 

因為上了年紀而變得駝背、虛弱的他,

拄着一根手杖慢慢來到叢林邊上。

 

和其他成員一樣,他穿着卡其色連體服,一側的肩上印着日本國旗。

 

金泉純史郎審視着其中一包用樹葉包裹起來的遺骸說,

說不定他認識這個現在只剩一堆碎骨的人。

 

「我希望他們了解戰爭的悲慘本質,」他說。

 

「一旦我不在了,誰能出面告訴他們,

從戰爭中吸取到的唯一教訓就是永遠不再讓戰爭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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