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廢水排放問題,毒害小鎮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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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專稿

台灣的廢水排放問題,毒害小鎮13年

2013/02/19 00:00

本文由台灣
《商業週刊》
特別提供。

居民何辜!

上百位新埔居民到經濟部、環保署抗議政府為2家工廠,

竟犧牲數萬民眾飲水安全。

(圖片來源:地球公民基金會)

 友達、華映的廢水全回收方案,近日將展開審查,

原來,霄裏溪光電廢水有「不必排入河川」的方法,

戳破政府機關13年來,堅持廢水只能排入河川的謬論。

兩百多年來,新竹縣新埔鎮居民灌溉、飲用的霄裏溪,

13年前因桃園縣境內的友達、華映兩工廠光電廢水排入,受到污染,山河變色。

 免於用水恐懼是基本人權,

但這13年來環保署、桃園縣、新竹縣這三個擁有行政權的機關,

卻無力解決人民的用水恐懼,在民眾持續抗爭下,

日前兩家公司終於提出「廢水全回收」方案,預計兩到三年內,

光電廢水不再排入霄裏溪。

這個晚了13年的方案證明,

光電廢水原來有「不必排入河川」的方法,

政府卻堅持「廢水總要有河川可排」導致人民無端受害。

矽谷毒物聯盟資深顧問泰德·史密斯(Ted Smith)感嘆:

「台灣至今用十九世紀的法令在管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廢水。」

從半山腰上的家往外看,冬雨過後的遠山罩著迷濛水霧,

霄裏溪沿岸剛被雨水沖刷過的農田更顯翠綠。

河對岸是照東國小,早年沒蓋鹿鳴橋時,

朱增友、朱增宏兩兄弟上學都要踩溪上石頭過河。

沒課時就到溪裏玩水,雙手一捧就是魚蝦。

朱家在此已超過百年,霄裏溪是孕育一代又一代的母親之河。

光陰如潺潺流水一去不回,40年後,

朱增宏兩個念小學的侄子來到霄裏溪邊的廣源記圳,穿著雨鞋踩在溪裏,

學著先把土沙撥開找河裏的魚蝦,找了很久才發現幾個很小的石硯,

一臉疑惑:「你們以前這邊真的有很多魚嗎?」

光電大廠在水源頭!居民長飲地下水,食道硬化

霄裏溪是鳳山溪支流,上游在桃園縣龍潭鄉,

中下游則流入新竹縣新埔鎮巨埔裏、鹿鳴裏,

最後注入鳳山溪,全長16公里。

霄裏溪是條淺溪,水量隨季節變化豐枯鮮明,不記得從何時開始,

村民發現溪水卻常態性變多。

 後來才發現這突然變多的水,

來自霄裏溪上游中華映管龍潭廠、友達光電龍潭渴望園區廠,

兩工廠分別於2000年、2002年通過環評量產,

將每日合計3萬噸廢水排入霄裏溪,從上游的桃園縣跨界流入新竹縣新埔鎮。

自此桃園縣龍潭鄉三和村、新竹縣新埔鎮巨埔裏與鹿鳴裏常發現溪流生物死亡,

三和村一處養殖場錦鯉集體暴斃,民眾也傳出飲用井水後身體不適。

巨埔裏悅茗茶莊老闆娘林沂臻平常抽地下水飲用,

茶莊煮水泡茶時間很長,7、8年前開始出現過敏現象,

皮膚癢、眼睛癢、鼻子及喉嚨不舒服。

家中熱水器破洞,換新的不久又破,熱水器公司看過後說:

「是不是你們家的水有問題?」

本來不信,後來整治河堤時發現,當河段沒水時,她家的水井也抽不到水,

她才驚覺:「原來我們完全喝霄裏溪的水。」

2012年12月自費健檢,食道左邊已20%硬化。

嫁到巨埔裏30多年,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連喝水都會出問題。

一紙環評被當空氣!沿岸水井驗出多種重金屬

巨埔裏里長張清漢說,

新埔鎮東面五個裏1800多戶多取地下水飲用,

沿岸上千公頃農田也引溪水灌溉,

甲級水體的霄裏溪下游早已規劃做為新埔鎮自來水取水口,

他不解:「為何把工廠設在水源頭?」

當時通過環評時附帶條件,未來霄裏溪如做為飲用水源,

廢水排放口應設在自來水取水口下游。

2007年居民檢舉兩公司違反環評承諾,反將排放口設在取水口上游,

隨後環保署命兩公司提出因應對策,經多次審查,

2009年5月,環保署署長沈世宏碁于「兩害相權取其輕」,

決議廢水改排到桃園縣老街溪。

科技廢水人人怕,此決議引發桃園縣反彈,

自此新竹縣、桃園縣展開河川保衛戰,都反對光電廢水排入各自境內河川。

然而,兩公司位於桃園縣境內,桃園縣掌握廢水排放許可權,

之後兩公司五度向桃園縣提出改排老街溪申請,都被駁回。

一個由環保署審查通過的環評結論,竟被當成廢紙動彈不得。    

  爭議難解時,經濟部2012年3月突然發出公文,

指不再取用霄裏溪做為自來水,環保署自我解讀,

那個改排老街溪的環評結論就不必改排了,

桃園縣順勢再發給友達5年排放許可,至今廢水持續排入霄裏溪,

引爆居民更大抗爭。

  地球公民基金會主任李怡蒨表示,官方如此解套,無法自圓其說,

因廢水污染霄裏溪不只取水口,而是整個河段。

事實上,環保署從2008年起抽驗沿岸水井發現17種重金屬,

部分水井測出光電廢水才有的鉬、銦,從此居民不敢再喝霄裏溪水。

為平息民怨,環保署以水車載自來水,供居民使用。

  2011年2月到4月,環保署在新埔鎮巨埔裏27號井、32號井,

8次測到鉬超過管制標準。

儘管環保署水保處處長許永興強調,發現鉬超過標準後,

立即補助24戶裝設自來水,目前檢測都符合標準,

但居民對水的恐懼卻越來越深。

污染災情引抗議!大廠終於承諾廢水全回收

  張清漢說:

「環保署一直說採樣符合標準, 那你為什麼說水不能喝?還送水給我們,

又免費幫民眾裝自來水?沿岸居民99%都沒有自來水,

不是幫24戶接自來水就能解決。喝水的問題還好,

我們的土地被污染了怎麼辦?」

於是兩百多年來都不曾出現的載水車,穿梭在新埔鎮上,

民眾能改用山泉水的就改用,無法改用的只好買水取代,

但灌溉還是不得已要引用溪水。

張清漢說,

最近傳出這邊種的菜拿到龍潭、楊梅賣被質疑:「 你們新埔種的,我們不要。」    

   在新埔鎮鎮民持續抗議下,監察院2012年9月糾正環保署,

並要求3個月內提出解決方案,

隨後環保署協調友達、華映提出廢水全回收方案。

友達光電副理李秀芬表示,友達龍潭廠一直全力保護環境,

除了放流水符合法規外,友達也願以更高標準自我要求。

她強調,廢水全回收方案研發多年,至今技術有所突破,

正朝「系統正常運轉下,無放流水排入霄裏溪」的目標努力。

環保署水保處科長邱仁傑指出,

這是台灣第一次有業者提出廢水全回收、而且是回到工藝用水的方案,

過去多數業者最多只能回收八、九成,而且並未回到工藝使用。

從一連串業者的積極作為看來,他認為這個方案絕對是「玩真的」。

原來的流程是將含磷廢水經化學沉澱及廢水處理後,直接排入霄裏溪。

「廢水全回收方案」則是,將廢水經三段濃縮蒸發後回收清水,

乾燥後剩下 10%的污泥用車載走。

邱仁傑預估,友達這套設備約需10億元台幣,比改排方案多出5、6億元台幣。

只要通過環評審查就可動工,預計兩到三年內,廢水就可不再排入霄裏溪。

全球水資源缺乏,新建水庫又到處被抗爭,長久來看廢水回收對企業也有利。

沈世宏2012年12月12日在立法院答詢時指出,友達目前每天用水兩萬噸,

未來將減為4700噸。

一旦台灣廢水回收技術可行,不但廢水不會再影響任何河川,

而且也可能形成一種新興綠產業,兼顧環保與產業發展。

社區有權要求工廠!揭露使用物質,非關機密

光電廢水的特性比較複雜,含有多種有機污染物、重金屬。

環保署統計台灣目前有159家光電業者,一天排放廢水總量21萬噸,

其中25家為自行排放約5、6萬噸,其餘納管廠商主要集中于三座科學園區,

由園區廢水處理廠統一處理。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

法令規定科技廢水只要處理到符合放流水標準就可排入河川,

但政大公共行政係副教授杜文苓表示,台灣只管制298種毒性化學物質,

永遠跟不上科技的日新月異,而且製造過程中還有很多衍生物質,

沒有人能保證符合放流水標準的廢水排入河川,

可以飲用、灌溉、且都不會有影響。

泰德·史密斯2011年底專程來臺了解霄裏溪污染,

他表示,1980年矽谷發現兒童天生疾病比例高,

清查發現地下水與土壤污染比例高,隨後推出「社區知情權法案」,

規定工廠使用什麼化學物質、使用方法、儲存,社區有權知道。

他認為,最好的污染控制就是要求工廠揭露使用物質以及可能造成的風險。

但杜文苓說這觀念要在台灣推動卻困難重重,

業者都以「機密」為由拒絕提供,她強調真正的機密應是「配方」,

而不是「物質」。

政府應改變思維!保護廠商,其實是在害它

 李怡蒨表示,品牌商都有綠色供應商準則,

要求接單生產廠商妥善處理廢水及廢棄物,

政府不督促企業遵守綠色供應商準則,以為在幫企業,其實是在害企業。

環保團體也會持續向蘋果(Apple)等品牌商檢舉,要求品牌商負起監督之責。

霄裏溪事件也促成各界對於科技廢水管制的反思。

例如過去環保署將光電、半導體等科技廢水跟「其他工業」適用同一標準。

霄裏溪事件後環保署重新檢視,

2010年12月將「光電材料及元件製造業」分離出來單獨管制。

雖然這標準離保護人民及環境還很遠,但總算跨出科技廢水管制第一步。

朱增宏認為,霄裏溪事件反映政府與民眾環境態度的不足。

一開始就不應同意工廠建在河川上游,發現有問題改排老街溪也是錯的。

 他強調,廠商並非沒賺錢,政府應要求企業不要把污染丟給別人去收拾。

而如今證實業者有能力做到廢水全回收,

也證實這樣的方向才有助於促進良善溝通。

友達、華映的廢水全回收方案2013年2月8日將展開審查,

通過後至少要再等兩、三年,廢水才不會排入霄裏溪。

朱增宏表示,如今政府基於民怨才要求廠商提出此方案,

未來政府、企業是否能從根本改變環境態度,霄裏溪是個重要的觀察點。

(撰文 朱淑娟,《商業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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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資料】科技公司設廠,霄裏溪爆3大環保爭議!
爭議1:

華映、友達水源地設廠
       工廠設在霄裏溪上游水源地,而非下游

爭議2:

地下水驗出含重金屬 井水8次測到鉬超過管制標準,政府只叫民眾不要喝

爭議3:

下游設自來水取水口
       廢水排放口在上游,影響3萬居民用水安全

資料來源:環保署、地球公民基金會
       施政矛盾!水不能喝了,還發出排放許可

——霄裏溪科技廢水排放大事紀
時間(年/月):2000/5、2002/12
爭議事件:華映龍潭廠、友達光電龍潭渴望園區廠通過環評,每日合計3萬噸廢水排入霄裏溪

時間(年/月):2003/7
爭議事件:發現沿岸溪流生物死亡,傳出民眾飲用井水後不適

時間(年/月):2006/8
爭議事件:新竹縣農田水利會發文新竹新埔鎮公所,廣源記圳右岸白米檢測汞含量超標

時間(年/月):2008/3
爭議事件:新竹縣環保局發文新埔鎮公所,轉知霄裏溪附近民眾勿飲用地下水
時間(年/月):2008/5
爭議事件:環保署抽驗沿岸水井發現17種重金屬,部分測出光電廢水才有的鉬、銦

時間(年/月):2009/5
爭議事件:環評決議廢水改排桃園老街溪
時間(年/月):2010/4
爭議事件:友達、華映向桃園縣申請改排,5度被駁回
時間(年/月):2012/3
爭議事件:經濟部指未來不再取用霄裏溪做為自來水,不必改排,桃園縣再發給友達5年排放許可

時間(年/月):2012/12
爭議事件:友達、華映提出廢水全回收方案,環保署將於2013年2月8日審查,至今廢水仍排入霄裏溪
資料來源:地球公民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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